昨晚大半夜雷声风声纠结到了一起,然后就是一阵子大雨,风撼动着后院子里的八棵强壮的桃树,恨不得连根拔起。
两间砖砌的低矮的农房里映出微弱的灯光,一阵阵揪心的咳嗽声传出窗外。八十一岁的张老汉捂着胸口想尽力压低声音,很怕惊醒了一旁患了半身不遂的老伴儿,可这病情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老伴儿还是惊醒了,半天费力吐出几个字模糊不清的字来: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张老汉急忙点头应允着:好,好,别害怕,我这老骨头命硬着呢,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同时伸开颤抖的手,给老伴儿掖好被子,然后拍拍胸口安慰道:我明天去一趟县城医院,打几针就好。
看着老伴儿睡了,张老汉披衣坐起打开灯,从一个抽屉里摸出一瓶药来,倒出几粒,送进嘴里,用唾液咽了下去,嗓子眼里酸酸涩涩的。眼睛盯着窗户上映着的树影,寂寞地摇动着,老汉的记忆却被拉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天,下着小雨。张老汉拎着八颗小桃树苗从外面回来,招呼自己可爱的儿女来帮忙:都出来啊,帮爸爸把这些树苗栽到咱家的后院里,等你们长大了,也就结桃子喽!孩子们一呼百应,雀跃着飞出来,老汉哼着小曲儿,看着自己心爱活泼的孩子,三男五女,个子参差不齐,心里那个美啊!
后来的那些年里,大儿子患了重病离去,二儿子在一次车祸里丧生,尽管经历了沟沟坎坎,张老汉夫妇硬是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把六个儿女们拉扯大了,就像那窗外桃树上的小燕子,长满羽翼之后一个个的从身边飞走了。五个女儿先后嫁了人,小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前几年在老汉家门前盖了一栋锃新瓦亮的二层小楼。老汉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钱都拿给了小儿子,本指望自己老了有个落脚处。
老伴儿一年前突患了半身不遂,小儿子把二老刚接到家里,晚上儿子家就发生了一场战争,锅碗瓢盆被儿媳愣是摔了一地,瞪着眼,掐着腰,指着儿子指桑骂槐,无头无尾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要强一辈子的张老汉怎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卷起铺盖背起老伴儿又回到自己的老房子里。
想到这儿,张老汉不禁老泪纵横,那花白蓬乱的头发在暗弱的灯光下显得无限苍凉。
老汉就这样强忍着肺部疼痛,在无限放大的痛苦里捱到天亮,桃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淡粉的盛开的桃花散落了一地。老汉急忙起身,忍痛生火做饭,把老伴儿安排妥当之后,乘车去了县医院。
医院里,同一个病房,除了张老汉,每个病床前都有人忙前忙后的照顾。张老汉只有把眼睛生楞楞钉在雪白的墙壁上,以躲避自己孤苦凄凉的心境。旁边一位年轻人见张老汉可怜,忙前忙后的帮忙照顾,让张老汉感激不尽,当问起家里状况时,老汉无奈的遮掩着:孩子们都忙,都有自己的生活,都不容易,就不劳累他们了。
张老汉在医院打完点滴,又急忙乘车赶回家,还有老伴儿需要自己照顾。回到家,张老汉拖着疲惫而又疼痛的身子,扶着院子里的桃树禁不住再一次落泪。
这天晚上,张老汉做了一个梦:儿子儿媳端了一碗热乎乎的鸡蛋面喂老伴儿吃,几个女儿围着老两口有说有笑,孙子外孙们正围着那八棵桃树捉迷藏,桃树上结满了香喷喷的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