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元旦刚过,19岁的我便告别父母,只身飞往南半球的新西兰,就读于中介联系的马陆坎商学院的预科班(之前要参加六个月的语言学习)。落地之后我才得知,该院预科毕业后,只能进入本院或地处南岛的某二流大学读本科,而非中介许诺的那样可以直接进入新西兰一流大学奥克兰大学攻读任何专业。
不能进入心仪的大学念书自是遗憾,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我便利用语言学习的这段时间苦攻雅思——我出国留学通过中介,并没有考雅思,故终究觉得底气不足,而身在蓝眼睛白皮肤的新西兰,若英语不过关,也很难融入当地社会。目的明确,又有语言环境,再加之革命加拼命,只用了五个多月,我的雅思便考过了六分,一向以严厉著称的语言班老师彼得也笑着夸奖道:你半年就走完了人家一年走的路!
下一步怎么办?是按部就班读完该院的预科再升规定的本科,还是通过其它途径转入奥克兰大学的预科就读?从内心来说,我当然愿意进入奥大:一来文凭含金量高,二来可以节约留学时间,三来也满足了我的名牌大学学生的虚荣心。但我怎样运作才能如愿以偿呢?我还是感到有点迷惘。当我把心事告诉彼得老师时,岂料,他给了我极大的鼓励:这是在崇尚个性发展的新西兰,只要敢想,就能创造奇迹。你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不过,他却没有教给我具体的运作方法,只嘱咐道:记着,不要按常规出牌
刚开始时,我还是按正规渠道进行申请。但我给该校招生办发去的传真和电子邮件不见回音,打去电话,又屡被工作人员的洋官腔阻击:现在已过了申请时间,等我们研究以后再答复你。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已有思想准备,故而也没觉得沮丧——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就不信前面无路可走!
6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还像往常那样到社区图书馆去看书报,以寻找机会。拿起新西兰发行量最大的英文报纸《新西兰先驱报》正翻着,突然,一则黑体大标题的新闻撞入我的眼帘:《牛津大学校长花落他家,奥克兰大学副校长当选》。原来,奥大副校长约翰·胡德博士当选为英国牛津大学校长,他将于2004年10月走马上任,接替牛津原校长科林·卢卡斯爵士。据说,这是已有900年历史、在世界上享有崇高威望的牛津大学首次聘任英国以外的人士担任校长。
读罢这则新闻,我眼前骤然一亮:我完全可以直接写信给胡德博士申请入校,走一条别人不走的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中国留学生,竟给世界著名大学的校长写信要求免考入学,这不啻是异想天开——人家能理你吗?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却没有觉得自己有多疯狂:胡德博士能当选牛津的校长,足见其学识、人品和威望,我的申请,他不会置之不理的。再说,试都没有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接通图书馆的公用网络,只是几分钟,我便在奥大的网页上查到了胡德博士的联系方式。本来,我可以马上将我电脑里现存的资料及申请书发一份给胡德博士,但想着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旋即打住:书到用时方恨少,还是把案头工作做足再说。
接连两天,我都泡在图书馆里查阅、收集有关资料和信息,几欲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从这些信息里我得知,胡德博士曾是上世纪70年代牛津大学罗兹奖学金获得者,他担任奥克兰大学副校长之前,曾出任新西兰多家公司的负责人,自称学者出身的商人,他目前还是新西兰总理增长和创新顾问委员会成员。虽然这些资料在我重新制作申请书时用不着,但不知怎么的,我总相信这不是无用功。
参考了彼得老师的意见,我把申请书设计得简洁、大方、明了,能吸引眼球。而在内容上,我也尽量入乡随俗——虽不像西人求学、求职时那样有九说十,但也特别强调了自己的优点,如学习能力强、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热衷参加社会活动等等,彼得老师看后称赞道:写得不错,在新西兰求学,就不能过于谦虚。但你还是要作好没有回音的心理准备。他没说原因,我也没有问——人在异国他乡,事事都得靠自己,没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大可能长成大树的。
当晚,我便用电邮将这份申请书发给胡德博士(这时,他已经升任奥克兰大学的校长),同时还附了一封言词恳切的短信,以叙述自己渴望到奥大就读的心情。怕网络不稳当,我又用传真将这些资料再传了一遍。然而,过了两三天都不见回音,于是我便接照奥大网页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拨打了校长公开电话。岂料,接电话的却是校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胡德博士到英国开会去了,过几天才回来请耐心等一等,我们会处理你的信件的。
就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刹那,我似乎明白了彼得老师所说的没有回音的意思——作为新西兰一流大学的校长,胡德博士公务缠身,实在太忙,于是,他周围的工作人员出于好意,很可能有意拦截和分流了一些小事,以减轻他的负担,而我的那份申请书就属于这一类小事。也就是说,我的申请书并就没交到胡德博士的手中,说不定它现在还压在那本公文夹里睡觉呢。
我能够理解工作人员的好意,也不否认我的转学比起胡德博士的高校管理只是小事中的小事,如果有时间,我当然也可以等一等,但可惜我没有时间等一等了——奥大的入学分两个学期,第一学期2月开学,第二学期7月开学,而现在已是6月中旬,如果赶不上7月初开学时转入奥大,那我至少还要再等半年!
不能等以待毙,我得想办法面见胡德博士!于是,我便天天看报、看电视,注意其行踪。与此同时,我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案头准备工作,如熟记奥克兰大学的情况、胡德博士的成功历程等等,以便面谈时对症下药。此外,我还仔细分析了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优点和缺点,以便面谈时扬长避短。为了给对方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我甚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进行面谈演习,大到交谈的内容、见面的礼节,小到说话的语气、就座的姿势等等。有时半夜三更难以入眠,还要翻身起床到后花园散步,思考面谈时可能出现的问题和细节,以便消灭隐患,未雨绸缪。
功夫不负有心人,6月20日,我终于从报上捕捞到胡德博士的行踪——从英国讲学回来,他目前正在郊外的一座小牧场休假在新西兰,公众人物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我很快就打听到那座小牧场的确切位置,即城南威卡托河西岸的一个名叫布克的小镇,离奥克兰市区有40多公里。
心动不如行动,第二天清晨,我便开着自己的二手福特风驰电掣地上路。
博士的小牧场风光旖旎,如诗如画,但我却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来欣赏。西人见面,一般事先都要电话预约,我就这样直接去敲人家的门,是否有点唐突?然而,箭已搁在弦上,不射都好像不行。在停车处的草坪上徘徊了片刻,我便鼓足勇气向那幢围有木栅栏的白色小屋走去。
快走到栅栏门时,却见小屋里走出一位金发碧眼、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也许是附近人迹稀疏吧,她看见我这不速之客,眼里掠过一丝惊讶,然而只是一瞬便阴转晴:中国女孩,你找谁?我找胡德博士,我想转学到奥克兰大学读书,我当即表明来意,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女孩?她指着我肩上的伞笑道:那上面有中国字于是,我方才想起这把伞是我乘国内航班时送的礼物,上面有中国西南航空公司的字样。见她认识汉字,我惊喜得叫了起来:夫人认识中国字?不,不,我只认识中国两个字我随胡德到中国访问时学会的。原来是胡德夫人,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暗喜。
与夫人聊了一小会,她便指着后院道:你不是找胡德吗?他正在后花园打理他的宝贝花木。与我道别后,夫人便独自到牧场的草坡上散步去了。
时值秋末(南半球季节相反),胡德博士短衣短裤,一身休闲打扮,正拿着一把剪枝钳给无花果剪枝,一改电视镜头里所见的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绅士形象。他见我到来,竟像老熟人似地打招呼:嗨,你好!请帮我把树扶着,我要把那根多余的枝条剪掉。也许是有心理准备吧,尽管面前站着的是世界一流大学的校长,但我一点也不怵,也像老熟人似地上前去搭手帮忙:你应该站在那边,免得树汁溅出来脏了你的衣服。来新西兰后,我曾多次帮助房东打理花园,学了不少园艺知识,见博士忙得不亦乐乎,于是便操起袖珍剪篱机修剪起花坛边的球柏来——等忙过这一阵,我再说来意也不迟。
嘿,你的园艺技术不错嘛,博士夸奖道,在哪儿学的,中国女孩?这是我今天的第二次惊讶:跟房东学的。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女孩?博士幽默地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我会猜呗我们学校有3000中国学生,接触多了,我听得出口音。哇,我有口音?怎样才能消除口音呢?这简单,多练、多听、多说、多参加社会活动,不出一年,包你操一口地道的新西兰英语!
就这样,我与博士一边打理花园,一边天南海北地侃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博士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时间,竟听得我神思飞扬。不过,待博士问起我的学习情况时,我还是记起自己的来意,便趁机说明:我在中国国内高中毕业,然后通过中介到马陆坎商学院就读,目前雅思已考过六分。我想转学到奥克兰大学来读预科。博士听后顿时醒悟:呵,原来你是想转到我们学校来读书?我还以为你是夫人雇来帮助打理花园的短工呢!沉吟了片刻,他又问道:你想学哪个专业?我说:我想学护理专业,毕业后好找工作,而这份工作也适合像我这样的亚裔女孩。好想法!投资好的学校和好的专业是一件好的投资,非常有意义。不过,你还是得把你的有关资料交给我,等我看完后再答复你,好吗?一听这话,我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上。
花园快打理完时,博士到屋里去给夫人打了一个电话。你今天表现得不错,临别时,他不无夸张地做了一个剪枝的动作,包括做短工修剪花木。逗得我哈哈大笑起来。
都走出用黄杨木编织的栅栏门,我才想起,我事先作的案头准备几乎都没用上。然而功夫在诗外,也许正是由于准备充分,我才有今天的这份从容和自信正想着,忽见夫人从牧场那边追了上来:中国女孩,这是你今天应得的酬劳。胡德嘱咐我,咱家的短工要尽量雇请亚裔学生,这可使他们多挣几个零花钱。我不能要,我是主动帮忙,我不是你们雇的短工。你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与夫人推让了一阵,我最后还是接下那卷都捏得有点发烫的钱:我是在与学者出身的商人打交道就这样,我意外地挣了世界一流大学校长的二十新元酬劳。
两天后,我接到博士亲自打来的电话:我们对你的入学资格进行了认证,决定接收你为我校护理专业预科班的学生。这时,离7月开学,只有四五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