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我只有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抬头便看见他挺直的腰板;后来我长大了,我跑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回头看见他微弯的身躯和星星点点的白发,泪水模糊了眼眶,大声喊出一声爸,他惊愕地抬头看着我,我疾步转身回去,挽住他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漫步在阳光路上。
——题记
我爸爸是1965年生人,今年已经47岁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半辈子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水里泥里趟过来的。爸爸只有小学学历,不善言辞,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说话总是粗声粗气,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即使如此,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也总能让我的泪坝决堤。
那是一个干燥的冬天,虽然没有雨雪,天气却也异常的凛冽,寒风砭人筋骨,中午在姑姑家吃过饭,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往家赶,也许是中午喝得有点高了,爸爸骑着车有点晃,我坐在爸爸身后,小心地说:爸,看着车,小心路滑。呵呵! 爸爸略带醉意地笑了笑,说:没事,你爸心里有数,再说了,你爸爸这条命贱,不值钱,俺闺女的命可值钱啊!也许是由于酒精的缘故,爸爸这话说得是这般轻松与自然,可听的我却内心一片汪洋,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曾经见过的问题:如果用你十年的光阴去换父母的长寿,你会吝惜吗?忘记初见此题时的感触了,而现在的我却有了更加明确的答案了。爸,你说你的命贱、不值钱,就算用你的命换你女儿的命你也会毫不犹豫,可爸爸,你知道吗?在女儿心里,你的命的确也不值钱,因为它是无价的,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换。若世上真有如果,莫说10年、哪怕是20年、30年,直至一生,做女儿的也无怨无悔。
抬头看着爸爸头上滋生的白发,我陷入了沉思。良久,忽然看见迎面驶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人全副武装,将身子紧紧贴在车背上,弯着前身来躲避迎面而来的寒风,嗖的一声与我们擦边而过,看着远去的车影,我内心一阵绞痛,因为我注意到爸爸是直挺着腰板的,风灌进他的衣服里,涨鼓涨鼓的,像一个兜满风的帆,忽然泪不争气地涌出,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爸爸他傻吗?他为什么不也趴下,那样就可以少挨点冻了!或许他傻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如果趴下的话,受冻的将会是他的女儿啊!为了不让女儿受冻,他只有尽可能地挺直身子,只是为了给女儿更好地挡风。爸,你真的好傻好傻,我摘下头上的帽子用僵直的手戴在爸爸头上,有点小,还盖不住耳朵,我用力往下拉尽可能地盖住爸爸冻红的耳朵,爸爸侧了侧脸,有点哽咽地说:快戴上,我不冷。手环上爸爸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任凭汹涌的泪水濡湿衣服,只在心里默道:我也不冷,因为我心暖。
是不是人大了,懂的东西多了,就会变得对一切敏感,通常一些小小的细节就能让我感伤半天。每每看到爸爸年轻时的照片,我就会心酸流泪,实在是不愿去想象爸爸是如何从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儿慢慢与时光磨合成现在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的。看着爸爸爬满皱纹的脸,和夹杂着银色的头发,还有那被岁月压弯的腰和逢天下雨就酸痛的脊椎,爸,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多想把我的生命平均给你一半,多想把你的容颜定格在那风华正茂的时代,多想让你永远青春不败,多想替你分担一些痛楚,爸,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多想——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喊过他为父亲或爹,因为父亲这个词太沉重,我喊不出口;爹这个词有太过于苍老,我不想喊,也许就是在刻意回避他在慢慢变老的这个事实吧。我只会略带稚气的喊他老潘,每当这时他都会吹胡子瞪眼,我就乐呵呵地笑,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想起过往的美好旧事,笑过之后只有无尽的苦涩,老潘正在慢慢变老。每次看到别人的生老病死,总会想到自己,想到总有一天老潘也会离我而去;看着别人撕心裂肺痛苦离世的亲人,我就会转过头,但早已泪眼婆娑。记得小时候就曾问过爸爸爸爸,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再也不要我,让我一个人受别人欺负啊?当时你摸着我的头说:傻闺女,爸爸怎会离开你呢!得到答案的我高兴不已。我慢慢长大才发现,那只是爸爸编的一个美好的童话。我已长大,相信童话的年龄已过,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的,这是不可改变的规律。爸,从小你就对我百依百顺,这次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不可以离开我,你要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出嫁,看着我和你一样为人父母,等着我尽孝膝下。
爸,若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女儿,还要尽享你的宠爱。不,若真有来世,我祈祷自己能做你的爸爸,那样我就可以把今生你对我的爱来世加倍补还你。
爸,我们拉钩,不要耍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