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小时候特别调皮,家里几乎天天有登门告状的。今天把东家鸡剪了翅膀,明天把西家的柴门拆散了。人家骂骂咧咧找上门来,家人只好忙不迭地赔不是。
八十年代的农村,镇上的摄影师每个月都会背着照相机到村上转一圈儿。那个暮春上午,家人也都穿戴一新,摄影师的架子也已经架好,只消全家人在镜头前咧嘴一笑,就齐了。这时院外却有一个声音猛地飞进来:华子,上山捉蝎子去。
一身海军蓝小西装的男孩哧溜一下就钻了出去,快得让全家人都没时间反应。
哎,你回来,还没照相呢父亲大喊。
你们照吧,我逮蝎子去。男孩说。
那天上午,村里上演了极为热闹的一幕:男孩在前面兔子一样飞跑,父亲在身后气喘吁吁地紧追。最后父亲被一块石头绊倒。男孩才停了下来。气极败坏的父亲站起来上前抓住他,毫不客气地揍了他一顿。那一年,男孩八岁。
男孩十一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他再也跑不起跳不起了。男孩躺在病床上,不能吃固体食物,听别人咀嚼馒头的声音,男孩馋得直吞口水。父亲为了让儿子吃上馒头。就将一小口馒头成百上千次的咀嚼起来,直到嚼成细细的奶糊状,才喂给男孩。
男孩病好了,没有留下医生担心的后遗症,重又变得生龙活虎。男孩在一天天长大,恋爱了,结婚了。男孩终于不再是那个小男孩了,他成了另一个更小的男孩的父亲。成了父亲的男孩,亲儿子,逗儿子,每天晚上给儿子洗小脚丫。
父亲也不再是当年的父亲了。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蜷缩在沙发一角,欣慰地看着洗脚的那一大一小:你爸爸当年跟你一样调皮,洗个脚泼得满地都是水。父亲那句话,让年轻父亲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眼眶里笼上了浓浓的雾。
爸,来,你也烫烫脚解解乏。给小的洗完,他打来一大盆热水,端到父亲面前。父亲的脸竟然红了。
曾经调皮捣蛋,让父母伤透脑筋。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却在光阴流转间一点一点长大了。平凡人的岁月都是这样度过吧。儿女长大,父母老去,人间多少父母儿女情,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相似的轮回与重复。